「風」的發音有沒有ㄨ?

筆者以前教「語音學」和「聲韻學」時,常遇學生詢問「風、豐、馮」等字的發音,注音明明是ㄈㄥ,為何有些人總會多出一個ㄨ,變成ㄈㄨㄥ呢?

其實從中國古代的韻書來看,這些國語念ㄈㄥ的字,以前本來都是有ㄨ的。

 

「韻書」是古人為了作詩押韻,而把同一韻的字編排在一起,以滿足查找韻字的需求。在韻書裡歸屬於同一個韻的字,它們的「韻」必定相同,可以押韻。

 

在反映隋唐音的韻書《廣韻》裡,「風、豐、馮」等字均屬「東韻」。同屬「東韻」的字,諸如「東、同、中、蟲、嵩、弓、融、雄、窮、充、隆、空、公、蒙、洪、翁……」等字,都有相同的「韻」。用國際音標(IPA)擬音,它們在隋唐時代的韻母發音大約是[uŋ]或[juŋ]。【由於語音演化的緣故,古音無法以專供現代國語使用的注音符號完整標示,只能以IPA標示。國人學習美語使用的KK音標,大部分與IPA相符。「擬音」是根據各種文獻史料,依學理推估的發音,詳情可參見「聲韻學」相關著作。】

注音符號ㄨ的國際音標就是[u],所以我們也可以說,「東韻」的所有韻字,在隋唐時代念起來都有ㄨ。

我們怎麼知道隋唐時代的「東韻」字音都有[u]呢?原來古代的等韻圖把韻概分成「開口」和「合口」兩大類,凡是以[u]為介音或主要元音的韻,稱為「合口」,否則就是「開口」。而「東韻」就是屬於「合口」。

 

把「風、豐、馮」等字念成完全不帶有[u]的[fəŋ],大抵是現代北方方言的習慣,南方方言大多還是念成[fuŋ]或[foŋ]。【閩南話聲母的差異是另外的問題,也不對韻母造成影響,所以此處不予討論。】[u]和[o]的差別只在於後者的開口度稍大一點,二者同樣是發音部位偏向舌面後側的後元音;而[ə]則是個央元音,音色和後元音完全不同。我們可以從嘴唇的形狀來觀察它們的差別──發[o]、[u]音的時候,嘴唇形狀會比較圓;而發[ə]音的時候,嘴唇則是自然開展的,不會變圓。

 

 

從這些發音特徵,就可以知道「風、豐、馮」發音的演化過程大致是:

[fuŋ] [foŋ] [fəŋ]

這其實就是[u]音慢慢失落的過程。

 

 

第1階段的韻母[uŋ]是宋元以前古音的念法,[u]的色彩非常明顯。

第2階段的[u]由[o]取而代之,韻母的開口度稍微增大一些,但由於還是圓唇的後元音,所以聽起來好像還有一點[u]的色彩。

第3階段的韻母完全失去了[u],並以一個中性的不圓唇音[ə]取代原來[u]的地位。

 

 

我們現行的注音符號是為國語服務的,而國語的語音基礎就是北京音系。和南方方言相較,北方方言的演化速度較快,「風、豐、馮」等字已經到了第3階段,所以以北京音系為基礎的國語注音符號自然就是ㄈㄥ而不是ㄈㄨㄥ。

臺灣多數民眾的母語閩南話和客家話都屬於南方方言。客語較接近第1階段,閩南語較接近第2階段,【此處只談韻母。】都保留了古音的特徵。以南方方言為母語的人在講國語的時候,很容易受到母語的影響,所以許多人會念成[foŋ],或是夾帶輕輕閃過的[u]而念成[fuoŋ]【介於1、2兩階段之間。】。

我們用國語溝通時,不管是講[fəŋ]或[foŋ]、[fuoŋ],都不會造成語意辨識的困擾。這其實只是地域性的發音習慣的差異,無關是非對錯。民國九年十二月「國語統一籌備會」所撰〈修正《國音字典》之說明〉(收錄於商務印書館出版《校改國音字典》書末)寫道:

若謂今之北京音讀「蒙」「風」諸字有作「ㄇㄥ」「ㄈㄥ」者,似去「ㄨ」亦不為無據。然此等讀法,止是北京土音,未可用為標準。至北京官音,固讀「蒙」「風」諸字為「ㄇㄨㄥ」「ㄈㄨㄥ」諸音也。

按照這個說法,北京官音念[fuoŋ],北京土話念[fəŋ]。然則堅持ㄈㄥ要念[fəŋ]的人,還能說中間有ㄨ是錯的嗎?

順便一提,注音符號不是一套嚴謹記音的音標系統,所以實在沒有必要拿注音符號來堅持某些音該怎麼發。例如ㄢ念[an],但若是ㄧㄢ就要念[iɛn],ㄢ變成了[ɛn]。當然如果你要使性兒非把ㄧㄢ念成[ian]不可,那也無可厚非,因為它不會產生辨義的困擾,只是聽起來彆扭而已。

又如ㄥ[əŋ],前面和ㄧ結合時不念[iəŋ]而念[iŋ],和ㄨ結合時不念[uəŋ]而念[oŋ]或[uoŋ],和ㄩ結合時不念[yəŋ]而念[yoŋ]。假若每一種發音都要造一個符號,那麼注音符號系統就要複雜難學得多了。

原文:
韜光韞玉且讀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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